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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陶百千万亿册书用烧制的个人汉语,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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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何晶黑陶文学报

如果对作家黑陶的写作进行描画、赋形,必然会发现他写作的几个关键词,南方、行走、个人汉语。某种意义上说,黑陶发现,继而用自己的行走、烧制的个人汉语创造了另一个意义上的南方,这个“南方”代指着广义的江南,有别于以往所认知的母性特质,它是激烈的、昂扬的、粗壮的,甚至是锋利的、诡秘的,这是一个父性的南方。为南方命名,是黑陶个人文学的坚实依托,南方这个原初的地理概念,在他的写作中也在挣脱原初,慢慢成为一个生长着的精神性概念。

近期,黑陶推出散文集《百千万亿册书》,现实、幻象、史料、呓语、想象——地理、人物、民间传说、历史、神话——诗歌、日记、摘录、文学史补遗……这些断片式的篇章,共同形成了一个“崭新的,文学与其他学科、与自我生命、与他者生命混杂的散文空间”。

■本期封面人物黑陶

郭天容/绘

访谈

黑陶:用烧制的个人汉语,命名父性南方

记者:以一个关键词开启这个访谈,或许是一种有效途径。这个关键词是“南方”,或者是“江南”,从《泥与焰》《漆蓝书简》《中国册页》再至最新的《百千万亿册书》,你不断重复并深入着一项工作:对于“南方”的命名。这种命名是个人生命体验式的,它依托于大地、依托于行走、依托于自我生命与更大的生命体的连结。这种命名,必然有着至为复杂的内核,而且殊为不易。所以我们或许可以指向一个最为表层的问题:为什么要进行命名?于你而言这种命名有何意味?

黑陶:“这种命名是个人生命体验式的”,谢谢这种珍贵的理解。确实,不是为命名而命名,南方,是在自己写作过程中逐渐清晰起来的一个概念,它逐渐成为了个人文学的坚实依托,成为写作能量的不竭提供场。

我的南方概念,实际是指广义的江南。但江南这个词现在已经被用俗,所以我不用江南而用南方。个人的南方,或广义江南,有其具体范围,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最新出版的《百千万亿册书》的序文中,我作过介绍:“这个地域,北际长江,南抵大庾,西溯湘楚,东迄于海。”如果进一步详察,这个区域又可再细分成五个文化专区:江南水乡文化区、徽文化区、楚文化区、赣文化区、东部沿海文化区,涉及中国东南八个省区。

这个南方并不空泛,因为,它拥有一个坚硬、灼烫的个人内核。这个内核,就是我的出生地:江苏宜兴丁蜀镇。江西景德镇是瓷都,江苏宜兴是陶都,而处于苏、浙、皖三省交界地区的宜兴丁蜀镇,则是陶都之源地。燃烧的火焰和坚硬闪亮的陶器,是它最为显著的代表物。如果说个人南方是一棵巨树,那么,这棵巨树深扎、有力、强韧的根,就是丁蜀镇。

任何写作者,也许,都需要一块地理意义的个人根据地。对南方的命名和拥有,让我的写作渐趋自觉,并且不飘。凭此立足所在,我眺望世界和人类。

需要说明的是,这个现实的南方,伴随着写作,同时也一直在被我构建甚至创造。因此,南方这个原初的地理概念,在我的写作中,也在挣脱原初,慢慢成为一个生长着的精神性概念。

我与南方,“自我生命”与南方这种“更大的生命体”,确实有奇妙的连结。比如,在南方无数个具体地点,我注视过长江。在《广州文艺》今年7月号发表的一组札记中,我曾这样记录:“在长久的注视中,长江恍惚经由我的血管,流过我的身躯。长江的生命和我的生命,总在无数个瞬间,连接融合。”类似这样的紧密连结,让我慢慢在个人的写作之途上,生出定力,获得内心的强大。

当然,我也时时提醒自己不要陷入狭隘。个人有一个观点:你的能量多大,你的故乡多大,你的立足地多大。

生命能量小的人,他的故乡,只限于是他出生的那个村庄或城镇;能量稍大,故乡可以是所在的市、省;能量再大,他的故乡,就可以是他的国家,甚至地球。比如无锡的盲人音乐家阿炳,当他的《二泉映月》,作为人类的声音代表,在外太空响起时,我们就可以说:阿炳,对,他的故乡在地球。

■《百千万亿册书》

记者:切入你命名的“南方”的内里,是泥土、火焰、大海、父性容器,不难发现,后两者在你看来往往是被遮蔽的,也正是它们,确证着另一个意义上的江南。某种意义上,这是你对于江南的一种发现或者理解。

黑陶:写作者最重要的品质,是不从众,不受限于公共或流行的观念与意识,是始终用自我的内心、自我的眼睛,去体会,去看见。

我的出生地丁蜀镇,就在中国五大淡水湖之一太湖的西岸,它实际是处在狭义江南(苏南、浙北和上海)的腹心。在一般人心中,狭义江南的特征,可以用两个元代人的著名话语来概括:一句是马致远的“小桥流水人家”,一句是虞集的“杏花春雨江南”。

如果偷懒,完全可以按照这个传统的江南意境方向,进行写作。但写作的人要尊重自己,我个人感受到的家乡、感受到的南方,最重要、最鲜明的元素,却是另外的,正如你所解剖的我的“南方”内里,是泥土、火焰、大海、父性容器。

因为家里穷,母亲是在家里生的我,那是一间非常简陋的、租居的披屋,这间披屋的几十米之外,就是日夜在烧制陶器的熊熊窑火。所以,我来到世上呼吸的第一口空气,就饱含了火焰的质感。我早期的一册散文集,书名就是《泥与焰》,泥土和火焰,家乡制陶必备的两种物质。

大海,也是长久以来被严重忽略、严重遮蔽的江南元素。从地图上能够清晰看到,江南的东缘,就是无垠波涌的太平洋。但是大海,这个独特的江南元素,它那超级巨大的包容力与蛮荒力,长久以来,被莺燕的曲声给遮挡掉了。

火焰和大海,外在示柔,集结以后的内里,却拥有可以消化、改造一切的洪荒巨力。个人感知的南方,在我内心,几乎等同于中国文化的某种本质特征。

而且,除了上述种种,几乎是出于生理性的直接感受,我首先是发现,然后确实是用汉字,创造了“另一个意义上的江南”,这就是:父性的南方。

这种创造的动力,来源于自我生命对所处环境的内在理解,来源于表达自我生命的强烈意愿。

巨型容器般的这个父性南方,是活着的,始终在发展、生长。他的不确定的远方,也让个人的文学,充满了可能。

记者:在这个“南方”里,蕴藏着一种力量,它是激烈的、昂扬的、粗壮的,甚至是锋利的、诡秘的。正如上述所言,它与你的个体生命有一种内在的关联,也就是说,以丁蜀镇辐射开去的广大南方镶嵌在你的生命之中,它的特质与你的生命特质相近,你的书写必然以此为依据、而展开。

黑陶:在力量强大的写作者那里,人与所在地域的关系,是这样的:他就是地域,地域就是他。

当代汉语作家中早已有了这种示范,如张承志的苍茫西北,毕飞宇的苏北平原,阿来的四川藏区,莫言的山东高粱田野,贾平凹的神秘秦岭,王以培的三峡库区等等。

在我的想象里,存在一幅个人秘藏的地图,像一幅暗夜里闪亮的地铁线路图:繁密的线条,通往世界的四面八方,而每一根线的起始,都是那个火焰灼烫的微小之点:丁蜀镇。

这个微小的、火焰灼烫的坚实基点,即使我走得再远,都会、都在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我以核动力,让我持续获得继续走向世界远处的足够能量。

■《泥与焰》

记者:以你所言,在阅读和写作的过程中,慢慢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私人的‘南方文学’传统”,在不断进入南方内部之时,你所依靠的一种方式是“行走”。我以为,这可算作你写作的另一个关键词。你曾说“潜游于中国深处。沉醉,感受,汲取。甚至,不需要人知”,这意味着你的行走,往往是纵深的,专注的,凝视的,在古老与现代之间来回打量,在乡镇和城市之间驻足,那些人们习见与陌生的,在你这里都有了独特的呈现。“行走”于写作何以重要,它们如何相连?

黑陶:这里的“行走”,不是普通旅行的“行走”,而是在“自己家里”的一种散步。因为,在个人感受中,南方,就是承载我的一只巨大容器,就是我的家。李白以天地为万物的旅馆,视光阴为各个朝代的匆匆过客(“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与格局更大的李白相比,我略显狭隘。

在南方行走或散步,我思慕于拜访前辈。一个人存在于世,有两个基本维度: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古人对于我们来说,时间维度虽然已经过去,但空间维度仍在。两个维度中仍存一个,所以气息仍然是强烈的。若干年来,我热爱踏访瞻仰南方容器中我们的文学、文化史现场。我到过老子的诞生地(河南鹿邑)、屈原的诞生地(秭归乐平里)、李白的安歇地(安徽当涂)、苏东坡的诞生、流放、逝世地(四川眉山、湖北*州、海南儋州、江苏常州)、辛弃疾的瓢泉(江西铅山)等等,亲沐过他们强劲的气息。

在现场,你就会发现,传统离我们原来并不遥远,反而甚至可以说切近。文化前辈在现实空间里存留了众多具体的东西,最典型的,就是他们的手植之树。在安徽当涂,有唐代李阳冰手植的构骨冬青;在安徽滁州,有北宋欧阳修手植的“欧梅”;在江苏宜兴,有北宋苏东坡手植的海棠(年年春分时节繁花盛放,回老家时总不忘去看);在福建武夷山的五夫里镇,有南宋朱熹手植的伟岸樟树;在江苏江阴,有明代徐霞客手植的罗汉松;在江苏苏州,有明代文征明手植的紫藤……当你的手触碰到这些仍在生长着的古老植物时,你便是与文化前辈们在间接握手,你会瞬间感受得到辨认的不语温暖。

这样的行走,会让自己对流传下来的纸上经典产生更亲切的情感、有更深的领悟,让个人的写作获得巨大教益,当然,也会收获巨量的写作内容。但是,行走的目的并不是唯一为了写,就像导演费里尼在拍完电影《罗马》之后说:我放弃的东西不计其数。同样,在南方的观感体验,与呈现于作品中的相比,我放弃未写的内容也是不计其数。

■《漆蓝书简》

记者:以我的阅读感受,你的行走是有意却又无预设目的的,仿若是随时进行的,也不讲求交通住宿,但“在场”与深入是你所追求的,在很多篇目中几近一台照相机和收录机,却自有视角,自有感受。这些“行走书”记录的是时间与空间的一个横截面,但又是历史的变迁、人的变迁、世界的变迁,它们呈现的是中国的深部。

黑陶:我喜欢以“万人如海一身藏”的极简方式,漫游于南方深处、中国深处。那些莽苍的乡野、幽暗的城镇、卑微淳朴如父母的底层劳动者,常常让我久久注视,无言感动。

我的纯粹个人化的现实或超现实的文字笔记,虽然感性,但假如某个年代的后人读到,我相信,它们除了文学价值,也是触及本质的、对我所处时代的某种历史记录。它们从一个侧面,提供了“历史的变迁、人的变迁、世界的变迁”的文字证据。

上面说到,行走的目的并不是唯一为了写,通过行走,我更想获得的,是自我的充实,是对自我生命的建设。

独自站在分开粤赣两省的大庾岭头,南眺,是岭南的珠江水系,北望,是从小滋养我的长江水系。想到这条狭窄的山道上,六祖慧能走过,苏东坡走过,文天祥走过,汤显祖走过,便有一种奇异的心情。

夜宿于乐平里一对年轻夫妻空空的砖楼上,打开的窗户,深夜弥漫进来的,是浓郁如云的橘子花香,“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我所置身的,是现实中异常真实的楚辞之夜。

还有清澈的溪涧,还有波浪般起伏又凝固的青色群山,还有旷野上缓慢壮伟的落日,所见所遇如此,人便不会再注目于日常之营营。

行走,不仅让我获得自我的成长和完善,也对脚下的土地,有了渐渐深刻的体认。在《中国册页》的跋中我曾说,通过行走,“我已经懂得并且领受:无论遭遇何种戕害,东方大地所独有的充沛精神、强劲元气,始终不渝,始终护佑并滋养着她所心知的默默追寻者”。

记者:不断纵深的行走,敏锐的感知,向内的个人沉思,最终形成你行文的一种气息。如有评论所说的,你注重的不是记录的事物本身,而是物质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光影、喻意、镜像和玄机,借助现象的描写来传达一种人类共有的气息,这种气息不断叠加深厚而至一种气质,它们或承继于你所因循的那些前人,如屈原、庄子、李白、苏东坡、辛弃疾、鲁迅、废名……“安静却近乎喷涌的野蛮力量”,用最新散文集《百千万亿册书》中的这个小标题来形容或许也是恰切的。事实如此吗?

黑陶:汉语中已经诞生过这些光辉的名字。伟大的汉语养育了他们,他们又以自身热切的生命,反哺汉语,并给汉语增添荣光。这些是如此令人激动!

这些光辉的名字太过炫目,但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每个人的梦想和目标。

■《中国册页》

记者:来到另一个关键词,“烧制汉语”。在《百千万亿册书》中,现实、幻象、史料、呓语、想象——地理、人物、民间传说、历史、神话——诗歌、日记、摘录、文学史补遗……这些共同形成了一个你所期冀的“崭新的,文学与其他学科、与自我生命、与他者生命混杂的散文空间”。“烧制汉语”,这是你发明的个人语词,它带着一种强烈的、喷涌而出的冀望,对古老文字的敬畏、对自身汉语写作的探求。

黑陶:我对祖国的汉字,充满了感激感恩之心。汉字,人类伟大的发明。可以看、可以听的汉字,既是中华文明之载体,又是中华文明之本身。

我父亲生前是陶瓷工人,他用松枝烧过古老的龙窑。我的生存和劳动方式,实际也是烧制,不同的是,父亲是烧制陶器,而我,是烧制汉语。一己的野心是,通过烧制,让公共性质的汉语,转化成一套独属于我个人的汉语系统。

敬惜字纸,是南方传统。写有汉字的纸张是神圣的,在南方,特别是在徽州,即使是十分偏僻的乡野,也随处可见石砌的“敬惜字纸”的炉或小塔。有字之纸,须在炉塔内烧化而不能随意处置。

我还特别寻访过中国字神,古老的仓颉之墓。在河南商丘虞城县,在中原盛夏广阔墨绿的玉米林中,仓颉墓地,宁静安详。

在写作中,汉字之于我,既是一众供我驱策、英勇搏杀的将士,同时,又是我心中一尊尊虔诚敬崇的神。

以汉字为载体的汉语,在我的理解中,它的功能分为三个层面:记录交流层面,审美层面,创造层面。

汉语的创造层面,让我无比向往,这也是汉字、汉语的根本神性所在。

在家乡丁蜀镇,河流是银色之龙,龙窑内燃烧的烈烈火焰,是金色之龙。寂静午夜,在人类全部睡着之后,银色之龙和金色之龙,便共同遨翔嬉游于墨蓝的家乡夜空之中——这超现实的画面,是我的创造,更是汉语的创造。

记者:这也涉及到一个或许宽泛但必然横亘在写作之前的问题:你如何理解散文这一文体?在对散文空间、边界扩容之时,你是否也有着对散文某一种特质的坚持、或者说限制?

黑陶:按照我的文学分类法,中国散文,是除韵文之外的一切汉语文章。

我目前的写作,其实更激进一层:我个人实践的,是一种“汉语文本”。

汉语文本,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用汉字书写的任何话语片断;狭义:用汉字写成的文学作品。

我实践的汉语文本,它奉行的理想是:从内容上,世间万物皆为我备,皆任我而取;从形式上,任何传统的文学文体,都可纳入其中。《百千万亿册书》,就是呈现的样本之一。

因为只有弱者,才屈服于规矩,才会自我层层设限。

我很清楚,文本形式只是手段,而非目的。综合的、复杂的手段,它的目的,只是为了更好地创造属于你的文学王国,只是为了更深刻地表达你,表达生命最深处的一腔至情。

汉语文本,这是一个足够浩瀚的疆域,它召唤继承者、反叛者、探求者和无畏者,它需要被召唤者拥有足够的生命热情和生命能量。

最近读到的作家张炜的一句话,触动我心:“事实上,文学之路和生存之路在今天变得如此地一致,这就是独立思考,全面激活生命的勇敢。”在未来的写作中,如果要有坚持,我们需要坚持的,也许就是始终“独立思考”,就是“全面激活生命的勇敢”。

原标题:《黑陶《百千万亿册书》:用烧制的个人汉语,命名父性南方

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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