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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花园大师亦曾是顽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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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信,我上学时没读过汪曾祺大师的作品。不知是什么原因。忽然有一日,人人都言汪曾祺,说他是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对这样的评价,我有些迷惑,不明白既是纯粹的文人,又为何是士大夫。不过我对评价、定义之类的历来不太看重,也不去深究。

读汪曾祺的第一篇作品是《花园》,偶然从网上读到的,排版一塌糊涂,读起来很费劲,但是文章的确很好。尤其那个淘气又灵气的小朋友,让人想起《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的迅哥。于是购了《受戒》、《邂逅》、《人间草木》、《四方食事》几本精选文集,《人间草木》里便收录有那篇《花园》。

读完《花园》有个想法,读大师们的作品,不必先读他们的代表作。大凡代表作,作品会更成熟,更有深度。拿在手里,人不免会凝重起来,似乎非净手不能展卷,便会少些阅读的乐趣。最好的是先读读他们写自己童年的作品。虽大多是些家长里短,但可以了解一下他们的身世经历。就比如汪曾祺的这篇《花园》,细细碎碎,尽显童真,尽见温情。

我的脸上若有从童年带来的红色,它的来源是那座花园。童子面与花园相映成趣,不开心都不成。

01讨喜

写花园当然得写花呀。花园里虽然姹紫嫣红开遍,但是汪曾祺却不单纯地描写花之美,更多的是写自己折花的经历,听起来不怎么美好,但是对于富贵之家来说,折几枝花又算什么呢。何况花那么多;何况花本来就是给人看的。

为祖母折花。园里什么花开了,常常是我第一个发现。祖母的佛堂里那个铜瓶里的花常常是我换新。

为妈和二伯母折花。冬天,下雪。摘些冰心蜡梅和天竺果,用花丝穿成几柄,清水养在白瓷碟子里放在妈(我的第一个继母)和二伯母妆台上,再去上学。

为表姐们摘花。爬在海棠树上、梅树上、碧桃树上、丁香树上……无树不爬,只要有花。只要姐姐们要花。他不会总按她们的意愿摘,他有自己的审美:摘些没有全部盛开的,因为这样摆放的时间会更久一些;摘些不繁密的,只因样子好看。小孩子能有这样的眼光,相当难得了。

这样的小孩儿总是招人喜欢的,从幼稚园到初中,汪曾祺都深得老师喜爱。他在《我的小学》里写,幼稚园王文英老师对他极偏爱,毕业拍照片时别人或站或蹲,却让他骑在木马上;初中见人总是冷着脸子的代数老师王仁伟先生对他也极喜爱,询问他堂哥汪曾祺的病怎么样了?其堂哥答他死不了,王先生大怒:你死了我也不问!

小孩儿乖,惹人爱。一点不假。但那个小顽童会玩的可不止这些。

02淘气

那个小孩儿,几根草就够他玩半天。他躺在草地上,草被压倒了。他的头动一动,草慢慢地站起来。等到草快成功了,他又把头枕上去,并且威胁似地含混有声。

捉天牛,把线扣在它的脖子上看着它慢慢走;

捉都溜(一种蝉),弄得满身的臭芝麻味;

捉蟋蟀,用草掏、手抓、水灌,追着扑,把整个园子都翻了个身;

捉弄土蜂。等土蜂飞出去了,用泥巴把它的洞口封起来,在旁边弄个假的。土蜂飞回来,找呀找,找到他掘的洞,钻进去转一圈,发现不对,于是在四近大找一气。我会看着它那副急样笑个半天。

他爱逗弄含羞草。把所有的叶子都触一遍,看它们合起来再张开。然后再来一遍。

他也逗弄自己的小姑姑。轻轻揭开门帘,看到小姑姑不在,找一张纸画一个枕头花样,在姑姑的绣花绷子上戳两针,再把一切恢复原样后悄悄走掉。

这样的顽皮,丝毫不招人讨厌。那个小孩儿很淘气,很多时候也很安静。

03安静

他玩草累了,会看天上的云。他应该看了很久的云,因为草在我的耳根伸起腰来了。

正吃着晚饭呢,我的蟋蟀叫了。我会举着筷子听半天。

他带祖母去看园子里的夜哇子(一种幸运的鸟),祖母看了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是一路走,一路望着祖母的脸。

他逗弄含羞草,等他们合起又张开的间隙,我自低头看我的书。

他看荷花入了迷。荷叶上花拉花拉响了,母亲便把雨伞寻出来,小莲子会给我送去。就这么几个字,你不知道他母亲已经叫了他多少回,他已经看了多久、还要看多久。

他最安静的时候应该是躲在龙爪槐里看书。那龙爪槐是我一个人的。龙爪槐的茂密的枝桠营造出一个独立的王国,把他与世界隔开。他便躲在里面冷眼看龙爪槐以外所有的人和事物:云、何首乌、石笋、蜘蛛网、花天牛、蜜蜂、金鱼、香橼花,大伯母掐了枝珠兰戴头上了,堂姐俯身看金鱼看到了自己,小尼姑出来抱一捆草打两桶水又进去,把门关上了。

他的安静是另一种淘气。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默默地,不打扰别人。淘气是孩子的天性,善良是为人的本性。

04善良

他逗弄小草,也不总是与之为敌。有时怜惜它的苦心,就算了。任其在他的耳根伸起腰来。

园子里时时晒米粉,晒灶饭,晒碗儿糕。怕鸟来吃,都放一片红纸。鸟怕红纸,就不来了,他便偷偷把红纸拿开,让鸟大吃一气。这是他的悲悯之心;到觉得它们太不知足时,才大喝一声赶去。

他会因为一只鸟伤心大哭。他给心爱的鸟一只最好的鸟笼,放上一只最好的碗,放在园子最好的紫藤花架下,——那时紫藤花正盛开。可是没想到因为笼子挂得太低被猫给吃掉了。

他藏在龙抓槐枝桠间,谁也看不到他。祖母出来了,他不藏了:我下来了,下来扶您。

善良不是善感,但似乎善良必伴随着善感。没有善感,人无疑于人畜无害的木头、石头;有了善感,善良才能外化,才能让善良有地方适时安放。

05善感

他捉天牛,玩天牛,却能感受天牛的与众不同:像有教养的绅士,从容不迫,温文尔雅。——从这些词语里,你甚至能读出一些对天牛的尊重来。

他看到鬼蜻蜓款款地飞在墙脚花荫,不知什么道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难过什么呢,没写。只是读者思索着,竟也有些难过起来。

他捉弄土蜂的理由很好玩,这种蠢头蠢脑的家伙,我觉得它也在花朵上把屁股撅来撅去的,有点儿不配。——这是怜香惜玉的意思吗?

他看到土蜂从别处开了洞再出来,坐在新大门旁边休息吹风,他觉得老先生似乎是生气了,到这时已一声不响了。——是觉得有愧了吧。

他看到香橼花不是飘下来,而是掉下来,觉得香橼花蒂的黄色仿佛有点忧郁。——轻盈才能飘动。是认为香橼花心事太重了?

家宴时灯光照到花上,树上,令人极欢喜也十分忧郁。——热闹很快就会散场的。

黄昏时,夹竹桃特别红,我忽然又害怕起来,急急走回去。——红得让他害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

善感是一种美好的特质。善感是不身受即能感同。

汪曾祺先生的白描手法,可以秒杀拟人、比喻,通感、排比等一大堆修辞,了了数字即是一幅生动的图画。其实这么说也不对,修辞方法运用的好不好,主要还得看作者的功力。

你看穿花的那几个句子,冰心蜡梅的朵子,掺着鲜红的天竺果穿成几柄,清水养在白瓷碟子里。鲜明清雅的画面,全有了。

写龙抓槐里看见大伯母摘花、堂姐看金鱼、小尼姑抱草打水的几句,除了白描,什么都没用,用字也到了节约的地步,但你仿佛什么都看到了:大伯母摘花时的挑挑捡捡,戴花时的小动作;看到了堂姐对着自己的影子做鬼脸,或者搔首弄姿;看到了小尼姑的轻盈或吃力,听到了关门时的吱嘎声响。

喜欢大师细腻传神的文字,更喜欢那个淘气又安静,善良又感性的小孩子,——你会觉得,大师原来也和我们一样普通,会玩泥巴,会捉虫子。这种和我们差不多的认知,消除了他高高在上带给我们压力和距离,也可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他的作品。——没有多少莫测高深,我们缺少的,是他那样对大自然的好奇心与耐心。

有人说,汪曾祺作品平和冲淡的风格,可以清晰地找到师承脉络:即周作人、沈从文及废名。我是个涉猎极其有限又不善于归纳梳理的读者,不敢人云亦云拾人牙慧。不能否认师承的潜移默化,但个人天赋一样不可忽视。没有善察与善感的特质,再优渥的家境、再精心的培育也是枉然。就如汪曾祺在《我的中学》里感悟老师关于厅事前仅容旋马的讲解,闭目一想,就知道房屋有多狭小了。这使我受到很大启发,对写小说有好处。小说的描叙要使读者有具体的印象。如果记录厅事的尺寸,即无意义。

我同意文学界对汪曾祺作品平淡冲和的评价。比如这篇《花园》,平平淡淡,却美好得让人不忍释卷。汪曾祺自己也是推崇平淡的。他有一篇《惊人与平淡》的短文,可以视作他的作品特色的最好注解。

此作载于一九四五年六月第二卷第三期《文聚》,从时间上看,抗战尚未结束,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在当时未尝不是在抒发对安定生活的渴望,于今日,则分明是对太平盛世的颂祝。忽然觉得我找到了汪曾祺作品如今盛极一时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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