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谦(-),字益甫,一字叔;号铁三、憨寮,又号悲庵、无闷、冷君等。斋署“二金蝶堂”、“苦兼室”。浙江会稽人。他是我国晚清同、光年间最著名的文士代表之一,于金石篆刻、书法绘画、经史词章诸领域皆有非凡的成就。他一生贫寒,历经悲苦,然性情兀傲狷介,不屈于世,志存高远,终以艺事名满天下。
命运的转折
同治元年(),赵之谦经历了人生最大的一场悲剧。咸丰十年()太平军攻陷杭州城,赵之谦仕途被阻,北上无望,授业恩师盐运使缪梓战死,自此幕府散,他的生活骤入困顿之境。遂而返回余姚,后又转居绍兴东关,直至次年,无奈为谋生计,避乱温州,投奔永嘉知县陈宝善。殊不料,仅一年爱妻范氏即病殁于绍兴娘家,次女蕙、三女榛亦亡,更因战事阻隔,竟至四月才获悉消息。旧家被毁,“家五人死者三”,人生至悲不过于此,而仍蜗身温州的赵之谦心头之痛可想而知,后来我们所看到的“悲庵”一印即刻于此时,有款署云“家破人亡,更号作此”。
赵之谦是一位十分纯良、正直、孝顺的人,而其妻子持家有道、能诗善书,远非封建时代的普通妇人,二人恩爱有加,相互扶持,怎奈生逢乱世,奔走别离。在后来的十年中,他一直过着鳏居的生活,在他的传世作品中、书信中我们也经常能看到他思念妻子、追忆往昔的诗句,无不透露出一种心神难安的孤独与哀伤,其所篆印文“如今是云散雪消、花残月缺”、“俯仰不能弭,寻念非但一”即是一例。
命运的安排似乎没有给他一丝生活下去的勇气,但生性狂狷的他也恐难顺从这无理的天命。如果这世间还尚有所谓的“未了事”(其有一印曰“未了事”),对他来说,那就只剩下在艺事之中找到那个雄心勃勃的自我。他一生主要的著述基本都成稿于此后阶段。而在创作上,他也是从此时开始了大刀阔斧的革新变法。
书风的嬗变
赵之谦幼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十七岁即随浙东名宿沈霞西研习金石之学。廿岁前,临习《家庙碑》不辍,日书五百字。于“二王”帖学一路亦有研究。后碑学兴,“泾县包氏以精敏之资,当金石之盛,传完白之法……著为《安吴论书》”。此书意在“表新碑,宣笔法”,古碑的大量出土加之鲜活的理论给这个陈腐的年代注入了一股新的元素。这些来自于高古的遗存正在等待一批有识之士化腐朽为神奇,此时身处温州的赵之谦即被深深地撼动了。同治元年十二月,赵之谦赴京北上,极力投身于金石研究,每日流连往返琉璃厂,“奇赏疑析”,搜访古碑。
随着眼界的开阔,他的书法开始与唐人分割,转求法于北魏、六朝碑刻。至四十岁前后,个人风格才逐渐成形。在一通与挚友魏稼孙的信中他曾表露这一阶段书学探索的体会,“弟此时始悟通自家作书大病五字,曰:起讫不干净。若除此病,则其中神妙处,有邓、包诸君不能到者,有自家不及知者”。从此中,我们能够感受到他在寻求新道路中的困顿,也能感受到他意欲触摸“神妙”的未知境界,怀抱超越前贤的渴望。后来我们所看到的成熟时期“魏体”书风,实际要到同治十一年(),也就是他赴任江西前后才最终成形。
画本于书
赵之谦认为,“画之道,本于书,书不工而求工画,如小儿未离乳先哺以饭。虽不皆受病,而瘠与弱必不免矣”。赵之谦早年的学画经历史料罕有记载,但据悉,他出身富硕之家,仅因父辈患有遗传性疾病家道中落,祖辈传有“宋李伯时(公麟)画十叶”、“八大精品十数件”,后皆于战火中散失。可见,赵之谦接触绘画是很早的,而且学习的条件也相当好。今天我们能看到的他的早期作品大约是在三十岁左右,也就是他书法仍学唐人尚未“魏”变之际。这一时期他的绘画语言实际上还更多的停留在技巧上的精工,色彩上的考究,并没有与书法产生本质上的融合。
所以观其作品,与“海派”早期画家萧山任熊几如出一辙,“海派”绘画实际本是一种经济效应下产生的以江浙画家为主体的杂糅流派,原本的产生与商品经济无法分割,所以主体是由职业画家构成的。而赵之谦并非职业画手,他原是一位欲以进仕报国的文人,精通经学、文字训诂、金石考据诸学,一经书学之上的蜕变,“画之道”自然升华其质。加之他强烈的求变意识,他的绘画自然跟随书法的成熟而成熟。
书、画的同与不同
在绘画上,谈及用笔之法,无外乎书之道,然进而探寻物象形神、布局构思、用色用墨诸细事,又有专门之法。赵之谦重视临习前人,尤爱青藤、白阳、八大、南田诸家,从其所习对象来看,他所欣赏之人也都是艺术史中善“变”的革命家。这从侧面也可以提示我们一点,赵之谦的临习出发点应不止于求其技法,更为求其能“变”之法。所以当我们在阅读他后来的作品时,常常能看到许多的“怪”现象。如在温州、福州时,他集一些奇奇怪怪的水产于一图,猪头鱼“海豨”闻所未闻,“魟燕”、“剑鲨”、“章拒”等一些今人也未必熟悉的鱼族统统画上去,不了解情况的以为是一则科普图谱,这一点上“前无古人”他应该做到了。又如地方品种植物,“大者两丈高的仙人掌”、“一树数百枝的夹竹桃”、“瑞安城隍庙的铁树”,这一切听起来让人颇感幽默,但他就是这么的认真画了。而在章法布局上,他也常常能出奇制胜,这一点或得益于八大的天才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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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之谦夏日芳菲
设色纸本屏轴四幅
壬申(年)作
.5×47cm
款识:
一、撝叔。
二、撝叔写生。
三、红蔷薇映碧芭蕉诗意。撝叔作。
四、小舫一兄大人属画。赵之谦同治壬申七月。
印鉴:赵孺卿、赵之谦印
著录:
一、《赵之谦书画编年图目·上》,第页,上海古籍出版社,年11月。
二、《赵之谦著作与研究》,第24页,西泠印社出版社,年7月。
说明:上款小舫,似即严信厚,亦浙江人,能作书画,收藏尤富。为同道作,自然不会泛泛酬应,识者宜重之。
赵之谦《夏日芳菲》四屏,创作于同治十一年()七月,此时的赵之谦尚未奔赴江西任职,仍过着以鬻画为生的日子。这一作品十分具有代表意义,从创作时间、题材两方面上都卡在了赵之谦关键的一个时期。年是赵之谦书法蜕变成熟的时期,他在书法上取得的成果已经很好地与绘画融为一体。观此作落款即可清晰地感受到北魏的书法特色,在规整的扁平结体中,蕴含着刀刻般的骨力,起讫、转折爽利果决,质朴浑厚的线条中又见飘逸。从题材上看,四幅花卉皆得益于写生之功,“荷花”、“蔷薇芭蕉”、“牡丹”、“芙蓉”诸物象都十分写实,用色亦淡雅,花卉的表现“双钩敷色”与“没骨”并用,存前人法,不失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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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值得一提的是,赵之谦的布局常常有出奇之处,这一点在此作“荷花”一屏中就可看到。此屏赵之谦将画面中的主体花与叶整体置于上半部分,而仅仅用几根茎枝,加上一些荇草支撑下半幅的空间,其构思之巧妙,令人称绝。另一方面,这长长的荷花茎枝自上穿过了整幅画面直至底端,透出了具有生命力的英挺隽拔,如不是具备了书法上的突破,恐难达此自由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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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之谦尺牍
纸本册页片十一开十四通
尺寸不一
赵之谦的艺术,在年随人事变迁发生突变,历十年苦修形成自我,命运或赐以悲,但他的顽强最终在艺坛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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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之谦紫藤垂罽珥
设色纸本立轴
93.5×30.5cm
出版:
一、《中国画选集》,香港集古斋,年12月。
二、《赵之谦书画编年图目·下》,图目轴14,上海古籍出版社,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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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之谦三友图
.5×43.5cm